父後4
我私下問過老媽，為什麼哥會跟老爸說「從小祢就不喜歡我」？
老媽憶及，大姊和哥哥還很小的時候，老爸偏愛大姊，買東西只買她的。有時哥哥看了羨慕，會偷偷拿大姊的東西玩耍，此舉一旦惹得大姊哭鬧，老爸就會踢哥哥肚子。
爸當時還沒退伍，穿的是厚重軍靴，用軍靴去踢一個三四歲大又瘦弱的孩子，那會有多痛！
後來媽媽特別偏愛哥哥，希望取得平衡，但實際上這種看似平衡實為失衡的愛，造就哥哥好高騖遠唯利是圖的個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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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爸準備洗穿，在靈堂前葬儀社拿出壽衣型錄，我們都很有默契的搖頭。
老爸提議，「衣櫥有西裝，回家找找。」
不愧是老爸疼愛的大姊，她沒聽到老爸說的話，卻也開口問，「你們覺得.......爸拍大頭照穿的那套西裝好不好？」
大家一致點頭。
我回家翻找老爸的衣櫥，裡面有一套很久沒穿的西裝，當我準備帶去殯儀館，哥哥卻突然打電話來，「那套西裝我要留念，妳去買新的給老爸。」
一句話，又要女兒出錢。
事後想想，讓老爸穿上自己的心意也好，只是我不清楚老爸的尺寸，我開車載媽去買西裝，媽很精準的挑出爸爸的尺寸及顏色喜好，領帶則是我選的，修改褲長之後，這套成了老爸的壽衣。
我興沖沖的回靈堂準備給爸一個驚喜，不過我怎麼找都找不到祂。
「爸！祢在哪裡？」
我在靈堂外左看右看，準備四處兜轉，
「妳爸好像在另一邊。」隔壁隔壁間的靈堂主人指著遠處。
這位靈堂主人是在我爸設靈堂後的第二天過來的，祂很年輕，曾隱約聽見祂的家屬提到祂死於一場車禍事故。
我跟祂道謝後，移步往祂指的方向準備告訴老爸新西裝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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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問我，殯儀館那個多嗎？的確蠻多的。
去找老爸的路上雖不至鬼滿為患，但這場景讓我想起很多年前在龍崗菜市場人滿為患的時候，我能在大老遠的外圍墊起腳尖，一眼就認出老爸的背影，然後拉著大姊的手穿越人潮找到老爸。
看著祂又驚又喜，我為這點頗感自豪。
這次，我一樣一眼就認出祂在遠處，只是這次不用費事的穿越人潮。
在殯儀館一隅，飼養著一隻非常大的烏龜，老爸就在旁邊看烏龜發呆。
當時哥哥也站在那裡抽煙，他大概不知道老爸就站在旁邊，我慢慢走過去，也靜靜的看烏龜曬太陽。
哥熄煙，「小珍，目前為止喪葬費付多少？」
「不清楚，要問大姊，她有記帳。」
「先跟妳說，既然爸的事她要處理，我可以簽拋棄繼承，所以喪葬費用也由她出，這不過分吧？」
「可是我也簽拋棄繼承，也負擔喪葬費呀！」
「這不一樣，我人生走到這個坎站，躲債還妻離子散，工作只能打零工，連生活都有困難，怎麼可能有錢付那些？妳是在開我玩笑嗎？」說完又點一支煙。
我看老爸一眼，祂面無表情的看前方。
...........其實我一點也不同情哥哥。
他城府深，費盡心機拐到一位堂堂企業家千金。
當時那位企業家想也沒想過女兒家教甚嚴，居然會未婚懷孕，為了面子著想，明知雙方家庭門不當戶不對，卻還是按照禮數讓我們迎娶進門。
她帶來的嫁妝是我們家一輩子沒見過的數目，人也沒有千金小姐的驕氣，做家事帶孩子侍奉公婆樣樣來，她爸媽出國旅遊還招待我媽去，同吃同住同玩以禮待之，一點也不嫌棄我媽出身卑微。
誰知哥哥不珍惜，把她的嫁妝全部拿來做生意敗光，卻又不認份腳踏實地工作養家，一心只想圓老闆夢，最後千金小姐帶一雙兒女跑了，離婚離得甚是難看，落得如此下場，剛剛好而已。
「那你身為唯一的兒子，打算負責哪個部分？」
老爸轉頭看哥哥。
「兒子該做的儀式我都做，比方捧斗。」
「...........喔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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哥哥抽完煙後回去靈堂，這裡剩我和老爸。
我開啟意念，「爸，那套西裝哥哥要做紀念，所以我幫祢買新的，一樣好看！」
老爸若有所思，「我最後一次穿西裝是不是妳結婚那天？」
我想了想，「好像是。」
我還記得在娘家這邊完成儀式的隔天，我趕著回北部忙宴客的事，老爸走到巷口送我，我第一次看到祂眼眶泛紅。
「屏東那裡知道嗎？」祂指我婆家是否已經知道祂的事。
「知道，也包白包送罐頭塔了。」
「去踏馬咧在醫院吶，沒洗澡，很難看，穿西裝會不會不好看？」
「不會，他們會幫祢洗澡化妝。祢很帥，穿西裝當然好看。」
祂咒罵一聲，但表情是靦腆開心的。
而我卻別過頭努力看天空，不讓眼淚掉下來。
確定眼淚驅散了，我深吸一口氣，換個笑容回過頭，「要跟我看看那套西裝嗎？我帶來囉！」
「妳給我買了什麼樣子？我去看看。」
祂興致盎然的走回靈堂，我跟在後面，看著我再熟悉不過，卻不知何時會消失的背影........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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🔆待續
圖為殯儀館飼養的蘇卡達象龜，名叫大蘇，台灣列為二級保育類動物，我們看的就是這隻本龜。
